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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九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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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九十九章

“樓知行,我記得我們之前討論的結果是工作給你,我來看知秋。”

樓知行聳了下肩,滿不在乎道,“工作結束,我休假了。”

“這麽快?”

“小事一樁。”

樓簡文唇角微揚,低頭玩著手腕上的珍珠串,“我聽說你前幾天每天在公司待到淩晨,怎麽,難道是想我給你加班費?”

“……”

樓簡文嫣然一笑,“想要零花錢,隨時找姐姐,姐姐給。”

“沒大沒小!”樓知行低斥道。

這個問題他們從剛學會說話開始就沒有停止過辯論,即使都快三十的人了,樓知行對這個問題的爭執仍然是一點就燃。

“先出生大,後出生小。”

“我們是異卵雙胞胎,順產。”樓簡文持有的科學觀念擊敗了樓知行的落伍偏見。

“不說這個了。”樓簡文結束這場無效爭辯,眺望著遙遠的舞臺上經過艱難鏖戰才結束一場勝利扳回劣勢,興奮地和隊友擁抱的男孩,“你不是一向不認同知秋的選擇,今天怎麽會來?”

樓知行抱臂凝望著那張和自己肖似卻更年輕的臉龐,臉上神采飛揚、意氣風發。

“我倒是想問你,你的打算是什麽?”他側過臉,目光略帶探詢地看向這個孿生姐妹。

“我?”樓簡文微笑回視,“我有什麽打算?當然是任他隨心所欲逍遙自在就好。”

“也是,畢竟他喜歡那男孩,也沒見你阻攔。”樓知行皮笑肉不笑。

樓簡文思索了兩秒,“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 看《大話西游》,裏面有句臺詞,但不知道記得清不清楚。”

樓知行:“?”

“人家天造地設天生一對,輪得到你這妖怪來反對?”樓簡文笑意盈盈,又隱隱有著森寒的氣息,威脅道,“別打人家的壞主意。”

“……”

除了樓簡文,沒有人這樣敢和他說話,樓知行只當習慣了她的傲慢,但略感意外,“你很喜歡那孩子?”

“我喜不喜歡不重要,知秋喜歡。”

樓知行再次為她的縱容感到無言以對,“你就由著他胡來?”

“聽上去你倒是對庭先生頗有意見?”

樓知行難得沒有冷嘲熱諷,客觀道,“他雖品行端正,心性卻太剛直不阿,知秋這麽喜歡他,難保不被拿捏,長此以往,不會有好結局,不如一開始就制止。”

樓簡文覺得他真是傻逼,不解風情鐵樹一棵還當自己是愛情參謀,“人家對你當然剛直不阿,你是他的什麽人?”

樓知行不想承認她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,因此沈默著。

“我看過了,他很好,用不著你擔心。”

樓簡文回憶著那次慶功宴見到庭雨疏的場景。

她松手想看看他會怎麽對爛醉如泥的樓知秋,其實樓知秋一百八十斤一熊樣,真醉起來可不是一個沙袋能比,清醒一點還好,走了幾步犯困又耍渾,折騰得人沒法招架。

庭雨疏倒是耐心好,小聲哄勸他,又用自己的背撐著樓知秋的肩,生怕他摔了。

到臺階處,庭雨疏甚至沒有猶豫,也沒想著向他人求助,竟走下一步臺階,把樓知秋背了起來。

這倒把樓簡文驚了一下,庭雨疏的體格可比樓知秋小了一大圈,快步上前擔心樓知秋摔了,卻見庭雨疏把樓知秋背得十分穩當,四平八穩地緩步走下臺階。

樓簡文站在臺階上看到這一幕,心中微動,她閱人無數,知道庭雨疏當然不是做給自己看的,而是像自己一樣,把樓知秋看作心肝寶貝,為他做什麽都是平常,算不上一點委屈和困難。

樓簡文註視著已經空置的舞臺,耳邊是嘉賓席為決賽暖場會談,“賽後我要你和我一起見見他。”

樓知行剛要拒絕,樓簡文堵他,“我知道你的打算,你該不會以為我們君博會給你這個機會吧。”

她搬出殺手鐧,樓知行只能認下。

兩人不再說話,各有思量。

“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,你怎麽會來?”待到決賽BP開始,樓簡文再度發問。

“因為我……”樓知行試著找一個形容,“最近有所醒悟。”

“簡文,你覺得游戲是什麽?”

樓簡文不喜歡被套話,因而沈默地直視著他,等待他的高談闊論。

“以前在我眼裏,游戲是精神疲軟者的慰藉,通過虛擬的成功來補足現實的挫敗。或者,是意志不堅定者的娛樂,只要他們一天離不開游戲,就一天不能專註現實。”

“我現在發覺,游戲是一種小型的、抽象的模擬。”

樓知行抱著手臂,註視著已經空置的舞臺,耳邊是嘉賓席為決賽暖場會談。

“競技的最為迷人之處是什麽?”他略帶嘲意的微笑有一抹血腥的冷意,“永遠有輸家,永遠有贏家。”

“人只要活在世上,就有競爭欲望,就不願意和其他人平等,就想勝利,想掠奪,想爭搶,有大的爭搶手段,也有小的爭搶手段,而屬於那些天真者的爭奪手段就是游戲,為什麽兒童都喜歡玩游戲,喜歡過家家,喜歡打仗,因為他們在為自己將來有一天在現實中和人爭搶積蓄力量和經驗,所有的游戲都是因為能力不足而只能折中地模擬經營著野心……”

“你看到了,我們的好弟弟。他只喜歡贏,不喜歡輸,總是他一馬當先,他骨子裏就有著異於強人的勝負欲,天生就喜歡做領導者,他要贏,就必須統率所有人,鑄就競技勝利的,必然是絕對傲慢的主宰者,不會忍受任何人位於其上。”

樓知行的語速加快些許,顯然有些興奮,“他天真地以為自己是烏托邦的捍衛者,可以在大同世界裏和所有人做游戲,其實他在一天天成長著,終有一天會成為我期望的樣子。也許他只是過去被我管教得太嚴厲,才以這樣曲折的方式萌發……”

“有一天他就會發現,自己過去的堅持是多麽可笑,期望所有人和平共處的想法是多麽幼稚可憐,然後徹底拋棄這種不倫不類的偽裝,徹底順從自己內心的召喚做個……”

樓知行的話語被場上的一陣驚呼打斷。

他和樓簡文都不了解POB,只知道樓知秋所在的隊伍選完了最後兩個英雄,引起了全場熱議。

場面起了一陣騷動,最後以PCK的BP結束而正式贏來倒計時。

他們在現場,解說是歐洲東道主的現場解說,德國人的彈舌音熱情洋溢地驚人,長長拉得一聲像警報器一樣,差點扯破天際。

樓知行聽到解說在猜測著,到底會玩什麽,他們兩個人。沒人料到他們竟可能有這樣的打算,臨場換將,還是讓一個離開一線射手位接近兩個賽季的選手的人重回輸出核心!

DAF的英雄還未鎖定,英雄邊框仍然在眾人名下閃爍著。

解說給了樓知秋和庭雨疏兩人鏡頭,看他們在說些什麽,像在嚴肅地商議討論著。似乎是在決議生死局到底誰扛擔任ADC一職的重任。

樓知行後排一個女觀眾焦急地怒吼,“在猶豫什麽,鎖!鎖英雄!”

還有一道法語男聲大聲喊道,“到底在說什麽!放出來!”

先前那女觀眾不甘示弱地大喊,“鎖!”

於是觀眾開始被這一聲吶喊帶動起來,越來越多人高呼,夾雜著不同語言,“鎖!鎖!鎖!”

場館開始隨著一聲聲有節奏的高呼震動著。

而就在所有人從群情激憤逐漸絕望,以為他們最終放棄這個冒險的決定,在倒計時快要結束時,最後三秒,樓知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搖過了他和庭雨疏的英雄並鎖定了。

全場幾乎是像暴動過的海岸,重新掀起狂躁巨浪一樣興奮起來。

吊頂的四面大屏都是導播給樓知秋的鏡頭,他正為剛才那一個忽悠觀眾的詭計而興高采烈地大笑著,俊美無儔,英氣逼人,像當年的Niels一樣,舉起兩只手向上擡,示意呼聲更大點,還側過頭,擡手做了一個傾聽的手勢。

這下可不得了,觀眾興奮得樓知行覺得自己的椅子都在震動了。

樓知秋顯然很高興,和身旁的庭雨疏說話。“我終於享受到了這一刻,當所有人為你歡呼時,我和你並肩而戰。”

“嗯……”他慢悠悠地品味道,“圓夢了。”

“別這麽容易滿足。”庭雨疏提醒道,聲音裏有著風雨滿樓的氣息,“這場比賽贏下,再說也不遲。”

樓知秋怔了怔,他看著庭雨疏眼裏的一點微光,覺得比賽時的庭雨疏很不一樣,像雪山下沸騰的熔巖,特別有野性,特別有張力,特別動人。

一周前。

半決賽結束時,隊裏放了晚上的假,他和庭雨疏在巴黎廣場跳舞,結束回來時他們走在月光灑滿的街上散步。

“你想好了?你是說真的嗎?!”

樓知秋站定,又驚又喜地看著庭雨疏。

庭雨疏沒有說話,他的目光有著肯定堅韌的意味。

“我的天,我,”樓知秋有些語無倫次,深呼吸一口,“你等下我緩下。”

“你是突然決定的嗎?!”

庭雨疏淡笑,“我以為你不會很驚訝,之前你一直對我暗示。”

樓知秋看上去快岔氣了,“我的老天,拜托,那只是我的,我的身為粉絲的微不足道的渺小心願,我沒想到你會真的……”

“微不足道?”庭雨疏微挑眉,上揚的語調既不滿意也不讚同。

“我不是那個意思,”樓知秋頓了頓,組織了下語言,認真地說,“我知道……可以說,我在你這裏有不一樣的特權,可是你不會在這件事由著我胡來,你不會因為我而改變你的打算。所以我只是想想……我想知道,你究竟是怎麽決定的?而且,你有把握嗎?”

庭雨疏先回答了後面的問題,“前幾天我和顧導兩人在訓練,效果尚可,經過了他的同意。”

樓知秋不敢置信,“你竟然瞞著我!”

“嗯,潛龍在淵,心裏有數再說……而且,”庭雨疏眨眼時一輪幽影的眼簾撲閃,流露著狡黠的微光,“有點想看你現在的表情。”

聞言,樓知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,低下頭用額頭抵著庭雨疏鉆,“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壞心眼……”

他跟著往庭雨疏頸窩裏拱,惹得人癢得發顫,用胳膊摟住他的脖子不讓動,小聲低笑。

“你記得海智嗎?前段時間我收到了他的消息。”

“喔!我記得,庭子勸學的典故出處!”

跟樓知秋在一塊,庭雨疏的笑幾乎沒停過,“他說這學期拿了獎學金,想請我吃飯。”

“什麽呀!他這是以公謀私!”樓知秋不樂意道,“我都能想象他怎麽說的,雨神,感謝你的諄諄教誨,如果不是你善意的提醒,我也不會有今日發奮圖強之美麗圖景,請你一定不要拒絕我的謝意,讓我請你吃頓飯吧!”

“然後他就能借此將你約出去,跟你吃頓飯,和你說說話,真是詭計多端!要知道如果單純約你見面怎麽會容易呢?用恩情來要挾你反倒可以。這叫什麽!反向協恩圖報!”

庭雨疏真是要無奈了,“怎麽會……”他哪有樓知秋想得那樣招人喜歡?

“你等著!”樓知秋放言,迅速拿出手機翻了幾下,把頁面懟了過來。

是海智的微博,最近全是關於世界賽的發言,每天都在上面為庭雨疏發瘋打call,一半時間在吹偶像多牛逼,一半時間在對偶像癡漢,互聯網用語實在太過超前,遣詞造句看得庭雨疏都頭暈。

“……”

庭雨疏不忍卒讀,沈默之後想起剛才要說的話。“其實難以想象,我那時的無心之言對他有這樣的影響。”

“對你也是。”庭雨疏黑潤的眼睛看著樓知秋。

“他的話總是在傳遞給我一個信號,對我的離去感到遺憾,即使我已經回到賽場,以輔助的身份。”

樓知秋回應道,“很多人都對你射手生涯戛然而止感到突然,總覺得沒有一個完美的落幕……甚至包括我。”

“我知道。否則,你也不會想要我考慮刺輔的可能。上次我回去照顧小陽,他讓我替他打段位,我發現他一直打不上去,是因為總是在玩獵月者,明明可以選擇其他英雄上分,但他偏偏用這一個。”

“當我用這個英雄rank時,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……”庭雨疏斂眸,“甚至讓我感覺有些困擾,不過並不討厭,我回來後也常常想起。在海智給我發了消息後,我上了一次社交賬號,看到了許多人給我的留言。”

除了商務需求,庭雨疏從不使用公共平臺的社交賬號,那次破天荒翻看,發現有許多他的鐵桿粉絲在其下留言,即便從未得到過回應也樂此不疲。

有一條點讚非常高的留言,與海智的情況相似,也是過去有過一段“失敗”的日子,觀看他的比賽受到鼓舞,感謝他的激勵為他們帶了不一樣的人生。

粉絲們對他表達了支持,無論他們有什麽樣的遺憾。

“那是景仰與信賴之情。”樓知秋說。

庭雨疏點頭,“是啊。”

“我從不知道我做這件事——打電競,會對其他人產生積極的影響。我一直覺得,它不是那麽合法,偶爾會讓我對爸爸產生愧疚感。”

樓知秋沒有反駁他,只是輕撫了一下他的肩膀給予慰藉。

“但小陽進艙那天,我和他告別時,他笑得很高興。我突然感到釋懷了,如果不是因為我當初選擇了電競,也許不會有這一天。我想,見到小陽好起來,爸爸也會很開心的。”

“而且,”他伸出手,輕輕牽住了樓知秋的小指,眼角微彎,“遇見你的幸運竟來源於我自己,也許說得上是我和生活鬥爭的結果,我很寬慰。”

“所以我想再玩一次獵月者,哪怕是以刺輔的身份。希望能以它讓我的射手生涯完美落幕。”

對庭雨疏而言,只要他還在賽場上,他的征途就還沒有落下,但對許多人而言卻不是如此。

樓知秋微微睜大眼睛,驚訝又喜悅地看著庭雨疏,不可思議,他在回應那些喜愛與景仰之情。

無與倫比的激動之下,樓知秋一把將庭雨疏抱了起來,手臂一顛,讓庭雨疏幾乎坐在他的小臂上。

“不要玩刺輔,玩射手吧!”

庭雨疏還未適應他突然的發難,下意識環著樓知秋的肩穩住身體,對他的話也反應慢了半拍,“你……?”

“我玩輔助,好不好?既然要以射手落幕,就盡情地再玩一場吧!無論你想怎麽樣玩,我都會配合你!”

樓知秋抱得很穩,一雙眼睛亮亮的,一眨不眨地仰頭看著庭雨疏。

“這是總決賽,你真的要放棄?”

聽到這話,樓知秋做出一副誇張的,有點苦惱和委屈的表情,“噢拜托……我才不在乎這是什麽比賽。我在乎的也不是我能不能玩射手。”

他興奮地看著庭雨疏,“我只想再次看到,而且近距離看到殺穿天地的你!”

“而我,我會做你有史以來最棒的輔助!”他驕傲地宣稱。

在解說的驚呼聲與觀眾的吶喊聲中,即使是樓知行也明白過來,這一局比賽,樓知秋讓出了自己的輸出核心位,心甘情願地為隊友做配。

——他天生就喜歡做領導者,不會忍受任何人位於其上。

樓知行望著大屏上興高采烈揚手和觀眾互動的弟弟,他呼籲所有人為這場比賽中他的那位AD歡迎得更熱烈些,那鞍前馬後的模樣像一只調皮歡快的小狗。

“樓知行,其實你根本不懂知秋。”樓簡文的聲音在一旁響起,聲音裏有著淡淡的笑意。

“他在乎的從來不是這個。游戲人間而已,何必把自己當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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